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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婚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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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風冷冽, 魔域的暖陽瞬時滑入了黑雲之中,百花雕零,枯葉卷地。

少年右手掐著鄭表蓮的脖頸, 卻始終不敢加重力道。

他像是在克制著那份慍怒。

鄭表蓮搶占了蘇念梔的身體, 對著蘇念梔的身體, 謝妄清完全無法下手。

“你不是她。”

“蘇念梔去哪兒了?”

謝妄清的話音冷冽,如淬寒霜。

他方進魔域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花月河畔的花田不覆往日的明彩。

可只要是蘇念梔待的地方, 向來是花香四溢的,她不會不管這些花。

並且……

當眼前人喚他一聲“妄清哥哥”時,他便知曉眼前的蘇念梔不是真正的蘇念梔。

蘇念梔不會這麽喚他。

哪怕是情動之時, 也只會輕聲而喚他一聲妄清。

她叫他“妄清”時的聲音總是輕柔如風。

因此, 當眼前人出現時,他便知道真正的蘇念梔不在這裏。

“說話!回答我!她去哪兒了?”

謝妄清厲聲而喝,可鄭表蓮卻挑了挑眉,並不打算回答謝妄清。

站在他身後的寂無和風影紛紛垂頭。

他們能聽出謝妄清是當真存了怒氣的。

少年箍著鄭表蓮脖頸的手微微收緊, 卻不敢繼續使力。

“風影,寂無!”

“屬下在!”

“去找!”

“去找她,不論是魔域還是人間,一定要把蘇念梔找出來!”

謝妄清的嗓音比往日要更沈啞一些,他雖然厲聲而喝,可聲線卻是微微一顫。

風影和寂無領命轉身,召集了魔域裏的妖鬼, 四處搜尋了起來。

包括聞聲趕來的陸明懷和扶翎亦是同眾人一起尋找蘇念梔。

可每一個從蘇念梔身邊經過的小妖鬼, 都無法發現靈魄被藏在了梨樹之下的蘇念梔。

“你到底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少年再度開口,可這一次詢問的話音卻放緩了許多。

他怕自己找不到蘇念梔, 話音中帶了些懇求。

鄭表蓮卻只是哼笑道:“你找不到她的。”

“只有等我的任務完成了, 她才有可能回來。”

“任務?什麽任務?”

陷在黑影裏的謝妄清仿佛看見了明光, 立即應聲。

“你娶我。”

“閉嘴!”

鄭表蓮剛一說話,便被謝妄清打斷。

他嗤笑道:“你憑什麽讓我娶你?”

“我的妻子只會是蘇念梔。”

鄭表蓮無奈嘆聲:“這也不是我想做的,我只是想要早些走完劇情線,去下一本書。”

“不論怎樣,你最後都會娶我的,這是早就設定好……”

鄭表蓮還未說完,卻見冰刀四起,堵住了她的嘴。

“你說錯了,不論怎樣,我的妻都只會是蘇念梔。”

“你永遠也不配。”

謝妄清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了這句話,他掐著鄭表蓮的手怔然而松。

女子纖細的脖頸被覆上了微紅。

那本該是蘇念梔的身體,謝妄清不敢用太大的力。

可現在那具身體裏卻沒有了蘇念梔。

“到底去哪兒了……”

謝妄清無力地癱坐在地,雕零的百花被壓碎。

放在他身側的玉箱子也隨之倒落。

玉蓋掉落的剎那,一抹艷麗的紅色竄入了蘇念梔的眼中。

玉箱中放的是謝妄清為她做的喜服和頭花。

少年捏住了婚服的一角,呢喃輕語:“梔梔,你在哪兒?”

蘇念梔拼命想要擺脫這股把她束縛在梨樹的力量,然而卻無濟於事。

這股力量不是外界強加在其身的,仿佛是從其身體內部將她控制。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謝妄清跪在花田裏,守著那喜服,雙目失神地望向了招搖山巔。

直到夜色垂落,山嵐拂雪之際,才見風影和寂無匆忙趕來,可二人的臉上卻都顯露出慌色。

“少主!”

風影跪在了謝妄清的身邊,顫聲道:“派出去的小妖怪將人間都找遍了也沒尋到梔梔姐,魔域裏......”

風影的嗓音微微一滯:“魔域裏也沒有她的蹤跡。”

他剛說完,便見少年扣在婚服上的玉指漸漸收緊,指骨微弓。

站在風影身後的祭無亦眉眼盛落憂色。

魔域的妖鬼遍布各地,已經將人間都翻過來找了一遍卻仍然不見蘇念梔的身影。

依照他家少主的性子......

“再去找!”

謝妄清從齒縫迸出這幾個字,他脖頸的青筋顯露,強壓住已然陷入混亂中的心神。

風影和祭無再次與眾多妖鬼去尋找蘇念梔。

而陸明懷和扶翎則守在了謝妄清身側。

陸明懷和扶翎方才用了通靈玉探尋蘇念梔的靈息,若是蘇念梔還存於世,那麽通靈玉一定可以感知到她的氣息。

然而通靈玉卻沒有絲毫的反應,要麽是蘇念梔已不在此間世界,要麽就是她的靈魄被人藏了起來。

“妄清,梔梔......”

陸明懷剛想告訴謝妄清,便被扶翎攔了下來。

扶翎向著陸明懷搖了搖頭道:“別說了。”

二人靜靜地望向謝妄清。

少年跪在冰冷的花田力,血月高高懸掛,散開的赤影將他的白衣籠罩,同那婚服一樣顯出了艷色。

謝妄清將鄭表蓮用囚靈鎖給束縛了起來,讓她無法動彈。

隨即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手中立刻幻化出了承影劍。

扶翎看見謝妄清幻化出承影劍時,眉頭一皺。

“謝妄清!”

扶翎高聲而呵,卻被謝妄清以風旋所圍,將她和陸明懷都鎖在了其中。

唯見少年執劍而起,刺入了自己的左心口。

“噗呲”聲劃破靜謐深夜,謝妄清並未顯露出絲毫的痛苦之色。

他用劍取出了心尖血,承影劍通體幽藍,將那血色相融。

“梔梔和我結了靈契,我的血也和她融在了一起,只要我以心尖血招引其魂,她便會回來吧。”

謝妄清自言自語,等著承影劍的指引。

萬籟俱寂,光影婆娑。

承影劍的藍光之中盛著一團火霧,劍柄微微一轉,卻定在了鄭表蓮的身上。

鄭表蓮揚唇而笑:“看吧,我說了,我才是蘇念梔。”

“不是她!”

“你不是!”

謝妄清驟然起身,將承影劍扔在了地面。

他垂頭看向承影劍,自嘲一笑:“為什麽......連你也認不出梔梔了?”

謝妄清不願就此放棄,他不厭其煩地反覆蘸取心尖血,以承影劍招引蘇念梔的魂魄。

可蘇念梔就在他身後的梨樹之下。

“謝妄清......”

她動了動蒼白的嘴唇,滾燙的淚水順著她的下頜滑落。

少年的衣袍都被鮮血所覆蓋,此時的白衣早已與那婚服的顏色相融,呈現出深紅。

“梔梔,我給你做橘子糖,你快回來好不好?”

少年指

尖一點,花田裏立刻出現了橘皮和糖汁。

謝妄清像從前一樣,將橘皮搗碎,把橘瓣放進了糖汁裏慢慢攪拌。

他的雙手都被溫熱的血液所染,拿起竹筷時,順著竹筷,血珠落進了那碗橘子糖汁內。

“梔梔,你不是喜歡吃橘子糖嗎?”

“我給你做好多的橘子糖,你回來好不好?”

謝妄清癱坐在蘇念梔所站立的梨樹前,他仰頭而視,卻不知曉蘇念梔就在他的跟前。

淚水從他的眼尾劃開,將其鬢發潤濕。

他就癱坐在那裏,不顧自己心口處的傷口,只埋首為蘇念梔做橘子糖。

“謝妄清!你會死的!”

蘇念梔張了張嘴,照例,發不出半點兒聲響。

“謝妄清!”

扶翎和陸明懷也不斷高呼,然而謝妄清卻恍若未聞,仍然用竹筷攪動著那橘子糖汁。

他一邊攪動橘子糖汁,一邊打開了另一側的竹簍。

“梔梔,我還給你帶了好多的糖葫蘆回來,有你喜歡的彩燈,你瞧,我還給你帶了珠釵回來......”

謝妄清拿起一只冰涼的珠釵,話音卻越來越小。

熱淚滴落在了珠釵的白花前,在那花心中慢慢蕩開。

少年將珠釵緊扣在懷,哽咽道:“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梔梔。”

他左心口的窟洞不斷往外漫著鮮血,流至地面,將花田潤濕。

似乎蘇念梔若是不回來,他便一直會在這裏取心尖血招引其魂魄。

直到鮮血流盡。

山嵐拂面,夜風被強烈的血腥氣所填滿。

鄭表蓮眉梢微動,嘆然自語:“系統,謝妄清都快死了,我這任務還怎麽完成?你不是說我才是主角的嗎?”

鄭表蓮本是穿書局裏的一名員工,任務便是作為穿書女主,穿進每本書裏,完成穿書女該走的劇情線。

她如今所穿的這個世界,主線任務便是和謝妄清成親,在謝妄清以魔君之身屠滅人間時,再將其斬殺。

可現在謝妄清以心尖血的方式招引原身的魂魄,瞧他那止不住的鮮血,若是不立刻制止他,沒準兒下一刻便會無力倒地。

然而她的任務還沒開始做呢!

“系統,不然直接刪除他的記憶好了,再將蘇念梔先藏起來?”

鄭表蓮給自己的系統提了個建議,系統冷冷應聲,同意了鄭表蓮所言。

漫山飛雪從天幕而來,天地一色,唯見謝妄清所處之地多了一抹艷紅。

剛滴落的血凝結在了雪面,如同寒月盛開的紅梅。

在他瞧不見的地方,一團黑霧侵入了其腦海。

謝妄清拿著竹筷的手一怔。

“梔梔......”

他眼前浮現出與蘇念梔第一次相見的場景。

長街落雪,女孩將一串紅亮亮的糖葫蘆遞給了他,向著他恬然而笑:“大狐貍!”

謝妄清不自覺地嘴角上揚,可下一刻,那畫面卻漸漸從他的腦海中消失。

緊接著是他和蘇念梔在魔域相遇之時的場景,然而不過片刻,這個畫面也隨之而散。

“梔梔!”

謝妄清兩眉緊緊攢擰在了一起,他腦海中有關於蘇念梔的畫面都在消失。

“梔梔......”

他左手撐靠在地,在那最後一點記憶快要消散之際,謝妄清拿著那只珠釵再次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企圖以這個方式來讓自己清醒些。

可這樣卻只會讓他心口處的鮮血越來越多。

衣擺之下,“滴答滴答”的血水傳出脆響。

謝妄清想要

抓住那些有關蘇念梔的記憶,他攥著珠釵的手再一次使力。

“謝妄清!”

“你會死的!”

蘇念梔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呼喊謝妄清,可少年卻無法聽見她的聲音。

蘇念梔動了動指尖,整個人猶如被定凝在了寒冰之中。

“別掙紮了,很快就好了。”

站在蘇念梔身側的鄭表蓮對著謝妄清輕聲開口。

“鄭表蓮!”

蘇念梔轉頭對上鄭表蓮,但,鄭表蓮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她只能瞧著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劃刺著自己的心。

“不要……”

“不要刺了……”

蘇念梔的雙唇微微翕動,毫無血色。

然就在此刻,她僅存的靈魄卻緩緩顯現。

蘇念梔的靈魄聚集出一則明光,罩在了她的身前。

與此同時,本還站立在原地的鄭表蓮卻突然跪倒在地。

“怎麽回事?”

鄭表蓮呼出熱氣,汗珠順勢而落。

她捂著自己的心口,卻能顧明顯地察覺到自己的魂魄被強行剝離開了蘇念梔的身體。

“系統!怎麽回事!”

【宿主別急!這只是蘇念梔的靈魂想要強行歸於本體的原因,若是她強行回到本體,她也會死的。】

可系統冰冷的話音才落下,鄭表蓮猛然嘔出一口鮮血。

光芒四散的瞬間,梨樹之下劃過白影。

蘇念梔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體內,“噗通”聲起,鄭表蓮應聲而倒,從蘇念梔的身體內抽離。

“梔梔!”

謝妄清抱住了朝著地面倒去的蘇念梔,不等他多言,身前卻出現了一奇裝異服的女子。

她背著背包,站在了風旋之中,不知是在對誰說話。

【系統,開個新的本子吧。】

鄭表蓮無奈而嘆,謝妄清緩緩擡頭,看向了鄭表蓮,冷聲開口。

“原來是你搶占了她的身體。”

“承影劍!”

與此同時,祭無和風影也已歸來,他二人與謝妄清的承影劍一同飛向了鄭表蓮。

可鄭表蓮卻並未露出慌色,當承影劍刺向她的一瞬,藍風忽過,覆歸寂然。

此間世界不再有鄭表蓮的身影。

祭無和風影的手中劍也只是刺向了寒風。

二人一時怔楞,回頭看向謝妄清時,卻見他右膝跪伏在地,左心口的窟洞透著鮮紅的血液。

“少主!”

風影和祭無急忙出聲。

就在謝妄清艱難呼氣之時,卻有一雙手抵靠在了他的心口。

“梔梔,你回來了?“

謝妄清的嘴唇蒼白,他說話時的氣息也極其微弱。

他將蘇念梔圈進了自己的懷中,靠在了她輕軟的墨發旁,一邊又一邊地呼喊著她的名字。

“梔梔,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你不會離開我,對嗎?”

他的鮮血流至蘇念梔的身前,將她的白衣一同染紅。

蘇念梔壓住那被烈火焚噬的疼意,沖著謝妄清彎唇一笑:“我不會離開你的。”

“大狐貍。”

她嘴角的笑有些僵硬,捂在謝妄清心口的手緩緩一轉。

她凝出幽藍色的光芒,籠在了他的傷處,鮮血漸漸止定,可蘇念梔卻忽然唇邊溢出了鮮血。

“梔梔!”

“陸明懷!快救救她!”

“我求求你了,快救救她!”

謝妄清解開了對陸明懷的束縛,他跪在陸明懷的腳邊,懷中抱著氣息微弱的蘇念梔。

陸明懷立刻俯身,

剛想擡手為蘇念梔渡送靈力之時,卻被反噬。

“嘶......”

陸明懷倒吸一口涼氣,再次嘗試給蘇念梔渡靈氣,這一次,卻是他自己從喉間噴出一口鮮血。

“我無法給她渡靈力,她的靈魄已經碎掉了......”

“什麽?”

扶翎聞言呆楞在側。

“靈魄一碎,那便意味著梔梔......”

扶翎忽然跌坐在地,雙目無神地看向了謝妄清懷中的蘇念梔。

“梔梔的靈魄強行想要回到本體,加之有一道不屬於我們這個世界的力量在和其對抗,所以將她的靈魄扯碎了......”

陸明懷話及此處,聲音越來越小。

謝妄清扣著蘇念梔肩膀的手卻越來越緊。

蘇念梔的心口竟然憑空多出了一道豁口,從其中滲出了溫熱的血液。

“梔梔,我給你渡靈力,好嗎?”

謝妄清捂住蘇念梔的傷口,可鮮血還是透過他的指縫流出,不論他怎麽做,靈力都無法進入蘇念梔的身體。

“妄清,沒用的。”

“我就想再看看你。”

蘇念梔的臉頰掛著淚痕,沾了鮮血的嘴角微微一彎。

“我想你了,妄清。”

她似乎是用盡了力氣,才說了這一句話,唇邊再次溢出了艷紅的血滴。

少年垂頭,滾燙的淚水打進了蘇念梔心口的窟洞裏,和血液相融。

“我也想你。”

“所以你不要走,好不好?”

“你疼不疼啊,蘇念梔?”

“我問你疼不疼?”

謝妄清雙手攬住蘇念梔的脖頸,他用外氅搭在了蘇念梔的背後,厚實的狐尾將她圍裹了起來,企圖留住蘇念梔的溫度。

蘇念梔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只茉莉花環,繞在了謝妄清的手腕上。

謝妄清緩緩看向了手中的茉莉花環,只聽蘇念梔輕聲笑道:“我不疼的。”

“妄清,我不疼。”

她顫著手撫上了謝妄清沾帶血跡的臉頰,冰冷的指尖讓謝妄清身形一顫。

而下一刻,搭在蘇念梔膝窩處的手卻被一抹溫熱所驚。

從蘇念梔兩膝之間流出的鮮血染紅了白絨的狐尾。

謝妄清稍然怔楞,他小心翼翼地將手置放在了蘇念梔的腹部,目中立刻顯出了慌色。

“你......”

“啊......正想告訴你的。”

蘇念梔扯出了一個笑容,對謝妄清說到:“我懷了一只小狐貍,可是......”

“現在,她好像沒法來到這個世間了。”

“梔梔!”

謝妄清摟住了蘇念梔,淚水接連下墜,滴在了她的心口。

“梔梔,一定很疼吧?”

謝妄清看向蘇念梔心口的傷洞,又看向其兩膝間的鮮血。

“都是我不好......”

如果不是他,梔梔就不會多承受這一份苦痛了。

“我沒事的。”

“妄清......”

蘇念梔的話音越來越小,細微到連微風也可以將她的聲音掩蓋。

謝妄清只能貼在她的唇邊,才可聽清她才說什麽。

蘇念梔擡起帶血的手,搭在了謝妄清的脖頸之後。

忽見沈雲消散,血月墜落,明光照亮了魔域。

和煦的微風從遠方而來,推開了微瀾。

蘇念梔笑著道:“妄清,如果......我說如果我死了,那我會化作一縷風。”

“你想呀,當風吹過花田,帶著花香落在你身前時,那便是我到了

你身邊。”

“我永遠和你在一起的,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

“我不會被人替代,而我的家.....”

蘇念梔喉間一哽,她擡頭看向了有些刺眼的晨陽,陽光灑落在她蒼白的小臉,卻仍然不見血色。

她用光了最後一絲力氣,嘴角輕輕點在了謝妄清的前額。

“我的家,在魔域。”

“在花月河畔的竹屋。”

“謝妄清,我愛你。”

晨光傾灑的剎那,枯萎的花田覆歸素日的艷彩。

可謝妄清懷中的蘇念梔卻死了。

白衣少年落下了血淚,用狐尾抱住了蘇念梔,俯身在她的耳邊說到:“梔梔,我們還沒成親呢......”

然而,這個世界,卻再也沒有蘇念梔能夠回應他了。

蘇念梔死在了他要娶她的那一天。

死在了百花齊放的瞬間

晴空蔚藍,金輝四散,梨樹間凈白的花瓣從枝頭飄下,若瓊芳墜落。

梨花瓣落在了蘇念梔的身前,和著一旁花田裏的花瓣傾覆在她的衣衫之上。

“梔梔......”

“我們還沒成親呢。”

“我給你帶了好多稀奇的玩意兒回來,你就不想瞧瞧嗎?”

“你不喜歡你腹中的小狐貍嗎?”

謝妄清靠在蘇念梔的脖頸一側,小聲呢喃。

卻始終得不到蘇念梔的回應。

“梔梔......”

“你回答我,好嗎?”

少年眼角的血淚緩緩流下,落在他手腕的紅繩時,卻見紅繩突然斷裂。

輕飄飄的一根姻緣繩掉落在了花田裏,和蘇念梔手腕傷的那一只紅繩相繞。

“梔梔,這是我給你繡的喜服,繡了你喜歡的花。”

“還有這個,是我為你繡的頭花,我想你戴上這朵頭花一定很美。”

謝妄清一邊對著蘇念梔的屍體說話,一邊將玉箱打開。

他將那件婚服取出,光影落在婚服之上,反照出華彩。

蘇念梔俯身吻了吻蘇念梔的額頭,在她耳邊道:“梔梔,我給你穿婚服好嗎?”

“梔梔膚色白皙,穿紅色肯定好看。”

少年將動作放得極緩,生怕一不小心便傷到了蘇念梔。

蘇念梔的心口還在往外滲血,可當艷紅的喜服蓋在她身前時,卻將這鮮血掩蓋。

“梔梔似乎又瘦了些,是不是這幾日沒有好好吃飯?”

“嗯?”

謝妄清的嘴角揚起一抹笑,然而眼中的血淚卻止不住地外流。

他顫著手她逐漸冰冷的手擡起,為她穿上那繡了許多花印的婚服。

謝妄清的眸中盛落了笑意,當他握住蘇念梔的手腕時,輕聲嘆道:“梔梔是不是睡著了?”

“我記得我之前在你小臂上畫畫時,你總會憤憤而言,還會罵我呢。”

他將蘇念梔的手穿過闊大的袖袍,又替她理了理衣襟,將衣帶緩緩扣系在了一起。

少年本就被鮮血所染的婚服,此刻正與蘇念梔的婚服相襯。

“梔梔,你喜歡這身婚服嗎?”

謝妄清詢問著蘇念梔,可風中除了水流潺潺,哪裏還有別的聲音?

他垂頭斬斷了自己的一綹頭發,又取下了蘇念梔的幾縷青絲。

對著暖陽晨光,他將那兩綹頭發纏繞在了一起。

“梔梔,我以天地為媒,向滄海作誓,對青空而拜,與你結發為夫妻,好不好?”

謝妄清呢喃輕語,哪怕他知道蘇念梔不會回應自己,卻固執地一再重覆著同一句話。

“梔梔......”

“你是我的妻子......”

“我們永遠也不會分開的......”

狐尾繞在了蘇念梔的後背和身前,謝妄清的手搭在了蘇念梔的腹部。

方才在這裏還殘存的跳動也隨之消散。

那是他和蘇念梔的孩子。

晨陽繼續順著天沿爬升,魔域難得一次顯出了暖意。

可謝妄清懷中的蘇念梔卻渾身僵凝如冰。

“梔梔,我來陪你。”

“我繼續給你做甜甜的橘子糖。”

“好嗎?”

謝妄清說完,將承影劍用業火包圍。

陸明懷看著謝妄清的動作,目光一頓:“不好!”

“少主!”

風影和祭無也瞧出來了謝妄清的念頭,高呼而言。

只聽“咻”然一聲,業火卷攜著承影劍便要刺入謝妄清的心口。

扶翎眼疾手快地拍開了承影劍,卷了業火的承影劍若是刺向了謝妄清,可將謝妄清的元魂徹底燒毀。

“謝妄清,梔梔難道想要看著你這樣嗎?”

陸明懷低聲而斥,可他的眼角卻也堆積了淚珠。

坐在他身前的少年,望著懷中的蘇念梔,失神一笑:“不這樣做的話,我去哪裏找我的梔梔呢?”

“去哪裏和她相見呢?”

風影看著謝妄清和其懷中的蘇念梔,鼻尖一酸,他想他應該早些讓謝妄清回魔域的。

這樣,就能早些殺了方才那闖入魔域的異世者了。

也不知謝妄清抱著蘇念梔的屍體在花田裏坐了多久。

當陽光傾落在紅衣女子的身前時,卻難以為她籠一層暖霧。

她的身體涼如寒冰。

清風微拂,身側是蘇念梔最喜歡的茉莉花。

可她卻再也聞不到茉莉花的香味,吃不到謝妄清做的橘子糖了。

“梔梔......”

眾人看著花田裏的謝妄清,皆啞然無聲。

直到微風將謝妄清掉落在地的紅繩掀起時,扶翎忽而微怔。

“姻緣繩......”

“謝妄清,趕緊帶著梔梔去蘭若寺!”

“那裏的空明主持,也許有法子救梔梔!”

“梔梔的靈魄已碎,連轉世的可能也沒有,除非有高人相助,或許能讓她獲得轉世之機。”

扶翎快步上前,將那條紅繩撿拾而起。

那久久未有一言的少年,眸中突然蒙了明光。

“蘭若寺......”

謝妄清凝聲輕語。

他抱著蘇念梔而起,從扶翎的手中接過了紅繩。

不等扶翎多言,謝妄清打開了魔域的結界,轉身便消失在了花田裏。

“謝妄清!”

陸明懷出聲而喚,可謝妄清早已離開了魔域。

“你這半妖之身,是入不了佛廟的!”

陸明懷和扶翎相視一眼,轉身跟在了謝妄清身後,向著蘭若寺的方向而去。

風影和祭無亦緊隨其後。

蘭若寺

子夜落雨,冰涼的水珠打在枝頭花上,壓得春花垂頭面地。

蘭若寺的上空籠罩著黑雲,可黑雲之中卻又蒙了點點的金光。

夜風與冰雨相繞,風中飄來了刺鼻的血腥氣。

謝妄清方在蘭若寺外站定時,便被金光所攔。

“噗通”一聲,他跪在了石階前,膝蓋被石階磕破,血水與雨水融在了一起。

謝妄清抱著蘇念梔,微微向前俯身,替蘇念梔擋住了冰涼的雨滴。

他跪在石階前

,一點一點地向著佛門爬去。

最終他擡手輕輕敲了敲佛門,可由於那道金光的阻攔,當他觸碰到木門的剎那,指尖便被烈火灼出了一道小口。

“噠噠噠”的叩門之聲響起,卻敵不過雨滴落地之音。

謝妄清喉間微滯,緩緩開口:“佛祖......”

“佛祖有靈,魔域妖狐謝妄清本不願汙了佛門聖地,只因吾妻......”

少年的嗓音哽咽,不知臉上滾落的究竟是雨珠還是冷雨。

“只因吾妻亡故,懇求空明主持出手相救!”

謝妄清沙啞的話音才歸於風中,便見天邊劃過一道閃電。

閃光刺破蒼穹,化為利劍,最終打向了謝妄清的後背。

少年的脊骨被閃電所刺,他向前一倒,卻用手撐在了石地之上。

血液從他的指縫溜走,可他卻毫不在意。

他擡手撥開了那擋在蘇念梔額前的碎發,向著闔眸的蘇念梔輕聲笑道:“梔梔別怕,馬上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謝妄清再一次叩門而言,可廟中卻始終無人回應他。

他最終摟抱著蘇念梔站了起來,一把藍光迸發的承影劍直指佛門正中。

“對不住了,今日這蘭若寺我一定要進去。”

“承影劍,把門打開!”

謝妄清話音既畢,承影劍便對著佛門而破,可那木門才被打開了一道裂口,從中散開的金光盡數化為了長劍,齊齊落在了謝妄清的身上。

光影為劍,刺破他的肌膚,鮮血汨流,可他仍然一意孤行,頂著金佛之光,強行|進入了佛廟之內。

漫天的冰雨籠著一層水霧,當謝妄清跨過門檻時,金殿流彩,盤坐於正中的佛像凝視著座下的妖狐。

而蓮座之前的蒲團上,則跪坐著一黃衫僧徒。

他手裏撚著一串佛珠,察覺到身後的動靜後,緩緩轉頭。

空明的目中顯露出悲涼之色。

他凝聲而嘆道:“阿彌陀佛......”

古寂的聲音猶如木魚之聲,悠遠綿長。

金殿之中盈著火燭,可饒是燭火落在蘇念梔的臉上,仍是慘白無比。

“施主遠道而來,是為了這位姑娘的嗎?”

空明垂首看向了謝妄清懷中的蘇念梔。

女子白皙的腕間,還有一條被雨水浸濕的紅繩。

謝妄清攬過了蘇念梔的手,沈然應聲:“是......”

他說話之時,身上被金光長劍所刺破的傷口,不斷冒著血珠。

空明若有所思地凝眉,他轉著手中的佛珠道:“貧僧等施主許久了。”

“本想出去接施主的,卻不想施主冒著佛殿金光闖了進來。”

“是我太過魯莽,汙了佛門聖地。”

謝妄清叩首而拜,這是他第一次對佛祖行叩拜之禮。

而空明的目光卻落在了蘇念梔的身上,他細細打量了蘇念梔一番後,無奈搖頭:“實不相瞞,施主若要救這位姑娘,所要付出的代價可不算小。”

“什麽代價?”

“只要能救她,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謝妄清像是在水中抓住了浮木,立刻應聲。

空明只沈然開口:“施主需自斷九尾,以心相換,入極寒之獄,最後在陰司泉處引魂,方能為她求得來生。

“可這樣一來,施主也會死的。”

空明才將說完,便見謝妄清擡頭對上他的雙目。

“只需要斷九尾,以心換她之命,再入極寒域即可嗎?”

空明點頭:“正是。”

謝妄清聞言,嘴角終於揚起了一抹笑:“只要能救她,我願意......”

“少主!”

跟在謝妄清身後的風影和祭無齊齊到達了蘭若寺。

扶翎和陸明懷亦站在了金殿之外。

可風影的高呼才落下,便見謝妄清轉身蒙了一道風障,將所有人都攔在了殿外。

風影的耳朵靈敏,早就聽清了空明和謝妄清的對話。

“少主,您不能斷九尾啊,九尾一斷,你也沒有覆生的可能了!”

於靈狐一族而言,九尾是匯集其靈力之處,若只是剜心尚且不足以斃命,可若是斷九尾......

卻能讓靈狐的靈魄徹底消碎。

謝妄清並沒有理會風影的高呼,他只隨著空明而行,將蘇念梔輕輕放在了一方蒲墊上。

女子的身體漸漸僵硬,被冷水浸濕後的婚服,卻滲出了些血絲出來。

謝妄清擡手撫上蘇念梔的眉骨,撫過她的鼻梁,撫過其輕闔的雙唇。

“梔梔,下輩子,我們早點相見,好不好?”

說完,他便用劍刺向了自己左側尚未痊愈的傷口。

心尖血順著長劍而落。

謝妄清蘸取了其滾燙的血滴,點在了蘇念梔的眉心正中。

他指尖微旋輕勾,畫出了一只妍麗的鳶尾花。

他靠在蘇念梔的耳邊,緩緩說到:“梔梔,下輩子,我會根據這朵鳶尾花印記找到你的。”

謝妄清方才說完,卻突然無力地靠坐在了蒲團上。

彼時,空明正拿來了一只冰刃。

他站在莊肅的金佛之下,不禁對謝妄清輕聲發問:“施主,您本是一只妖狐,向來不信神佛,為何今日,卻又願意相信佛祖能救她?”

少年坐在冰冷的石地上,石地四周還漫開了些雨漬。

謝妄清緩緩擡頭,望向了面前的金佛。

金佛雖神態自若,卻通體泛著聖光。

他盯著那佛像瞧了許久後,再次扣地而拜,低聲笑道:“因為......我的妻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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